- “一个概念,无论产生于何处,只要能为我用,便当尽管去用。”
- 有一次也没有庆幸过没生为女人的男人吗?有一次也没有抱怨过生为女人吃了亏的女人吗?
- 好色的厌女症男人都喜欢娼妓,他们的喜欢,并不是把娼妓当作人来爱。他们喜欢的,是对用钱买来的女人的任意玩弄和控制,让她们甚至身不由己地主动服从自己。
- 不过,她们终有一天会发现,那里描写的,不是真实的女人,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幻想。
- 色情文学的铁定规则是:第一,女人是诱惑者;第二,女人最后一定被快感支配,这种结构手法非常好懂。
- 因为,女人的快感,可以成为测定男人性能力达成度的指标,也是男人对女人的性支配得以完成的地点。“我那活儿好,女人离不开”,不想这样夸口的男人,有吗?
- 实际上,读了吉行,也不懂女人,读了他的作品,懂得的只是男人的性幻想,关于“女人是什么、应该是什么、希望她是什么”的幻想。
- 不难想象,比起吉行,永井更精通男女之道,更会把握女人,性爱技巧亦应非同寻常,据称他曾将竭力自我控制不去达到高潮的“内行”女人身不由己地引入高潮。
- 男作家们随心所欲地在女人身上寄托梦想,随心所欲地解释女人,正是他们所描写的梦想中的女人与真实的女人之间的巨大差异,才使男人的内心风景更为绚丽多彩。
- 无论是视为“圣女”来崇拜,还是当作“贱妇”来侮辱,都是一个硬币的两面。
- 可是,从以上分析可知,称之为“第三性”是一种误导,他们不是位于男女之间的性别,而是从属于性别二元制之下的次等范畴。
- 所谓“下流话”,就是男人共同把女人作为性的客体将之贬低、用语言加以凌辱的一种仪式性交谈。
- 性行为用女性性器官而不是用男性性器官来指代,就是一个极端典型的例子,女人的性器官,直接成为性行为的代名词,表明女性性器官完全被视为男人欲望的客体,仿佛不是女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将女性性器称为阴部、性毛称为阴毛,也妨碍了女人面对自己的身体。
- 正如拉康一语道破,“欲望乃他者之欲”,男人是通过模仿其他男人的性欲望而成为性的主体的,所以,成为男人的途径,没有任何多样性。
- 用更低俗的话说,东方主义就是西方男人的自慰品,我真弄不懂看到这种自慰品还拍手喝彩的日本观众的心思。我一看到《蝴蝶夫人》就作呕,根本没法心平气和地看下去。
- 男人们必须持续不断地证明,自己不是“像女人一样的男人”。
- 即便如此,“慰安妇”这个词还是太绝妙了,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慰安”,当然是慰男人之安,对慰安妇而言,那是地狱般的奴隶劳动。
- 军队中甚至有“朝鲜bi屋”的隐语。据说“bi”是中文里指女性性器的俗语,这个隐语赤裸裸地显示,朝鲜女性的人格完全被无视,她们被彻底地还原成了一个性器官。
- 有这样的事例,有的年轻士兵在临死前央求护士“让我在死以前看一眼你的乳房”,她们中有人答应了。
- 出征士兵的妻子和阵亡士兵的未亡人,她们的性,只能作为妻子和母亲,被严格地压抑在生殖之中,不能有快乐。尽管国家呼吁“多生多育”,但她们的子宫不能怀上丈夫以外的男人的种子。
- 女人的性,被分离为“为生殖”和“为快乐”两种,相互对立,但都被异化。
- 少女们的苦恼似乎和从前没有两样:要求性交的男朋友,是真心爱我呢,还是只想要我的身体。
- 无论男女,婚姻都是一种两家结盟的交换行为,目的是使双方的社会资源最大化,所以,男人期待正妻的门第和财产。也正因为如此,将娼妓赎身迎为正妻、与女仆私通将就成婚之类行为,都是坐失“资源最大化”机会的愚人之举。
- 这只能让人感觉,日本政府的少子化对策不过只有这个程度,实在太不够真格。也就是说,比起孩子的出生,还是保护父权制更重要。
- 其实,大多数娼妓,不过是为了金钱不得不将自己身体的性使用权暂时转让给男人的女人;女人成为未婚母亲,大多不过是因为本应成为父亲的男人逃跑或否认应承担的责任。她们中很多是父权制下的牺牲品。将原因转嫁到被害者身上,是加害者的一贯手法。
- 语言世界先于个体而存在,每个人都只能后来降生于那个先已存在的语言世界里。语言不是自己的东西,属于他者。“女人”的范畴在自我诞生之前已经存在,个体从他人那里接受“你是女人”的指名。“对,我是女人。”当个体如此自我定义之时,“女人”就诞生了。正如阿尔都塞所言,当一个人回应“喂,那个女人”的质询(interpellation)时,女人的“主体”就诞生了。
- 可是,女性主义者,就是对那个指定位置感到不满、对厌女症不能适应的人。
- 这会让少女不但不能为自己身体的变化而喜悦,反倒怀有一种必须对他人隐藏的羞耻感吧。
- 母亲的不如意,与自己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力感混为一体。母亲一边诅咒自己的人生,一边又将同样的人生强加给女儿,引来女儿的憎恶。
- 女生进工科和经济系的很少,这是因为,母亲一代在结婚前有过办公室白领职员的经验,她们深入骨髓地懂得,在需要集体协作的职业领域,是没有女人的位置的,所以,她们劝女儿去寻求只要有了资格便能单干的职业。
- 虽然是个女人,但要做出与男人匹敌的成绩,却又决不能压倒了哥哥。
- 这等于是说,你的人生属于我,作为我的分身,实现我的梦想蓝图才是女儿的职责。
- 母亲之所以为母亲,是因为她实现了被男人选上的价值(即使并不满足)。
- 女儿越幸福,母亲心中滋味越复杂,还伴随着女儿被别的男人夺走的丧失感。我毫不怀疑,对离婚后回到娘家的女儿,母亲在心中是暗暗欢迎的。
- 经竹村这么讲,我发现,被视为“女人味”的要素,比如“节谨”、“娴静”,等等,与“忧伤”何其相似。换言之自我欲望的意识与实现,在出生之前便已受阻,这种存在就是“女人”,倘真若此,生为女人,多不合算!
- 对于女人,婚礼就是重新结成亲族关系的不可逆转的仪式。女儿出嫁以后母亲还能终身支配,不过是最近才出现的现象。
- 无论是回应母亲的期待,还是背叛母亲的期待,只要母亲还活着,女儿就不可能逃离母亲的束缚,无论是顺从还是叛逆,母亲都一直支配着女儿的人生,直到死后。女儿对母亲的怨恨,表现为自责和自我厌恶。女儿无法喜欢不能爱上母亲的自己,因为母亲和女儿互为分身。对于女儿,厌女症总是包括母亲在内的自我厌恶。
- “近代家庭”,是来自历史人口学的一个历史记述概念,与之前的家庭形态相比,“近代家庭”有如下特征:(1)以夫妻为中心。(2)以孩子为中心。(3)排除非血缘亲属,从性别论角度来看,近代家庭还有两个特征:(4)公私领域的分离。(5)性别角色在两个领域的分担配置。
- 这么看来,自恋色彩浓厚得令人生腻的仓桥的文体,也可以解读为自我意识过剩的自体中毒症状。作为诱惑者的女儿,甚至把对父亲的爱用来当作自恋的资源。 “父亲的女儿”,不单单是从属者,也是“诱惑者的权力”的拥有者,她知晓女儿对父亲的特权,彻底地利用,伺机将权力关系颠覆过来。
- 有个可以随意嘲弄的女人在身边,可以让男人在一生中反反复复地确认自己的优越性,所以,男人不会放过他可以轻蔑的女人。
- 在争夺强者父亲的宠爱的竞争中,战胜作为对手的母亲,女儿就可以更加轻视母亲了。
- 选择母亲的语言,意味着死亡;选择父亲的语言,等在前方的是被阉割,二者择一,厄勒克特拉选择了后者。(中略)“被阉割”,意味着压抑母亲的话语,压抑母亲要求正义和公平的抗议话语,也就是承认女人的生命轻于男人,甘愿接受性别压迫。
- 比起妻子,更愿把女儿放在身边。要是可能,与女儿交媾成双,自闭在无底的黑洞中,享受无上的幸福,成为女儿“一生唯一的男人”。这,不是父权制下男人们的一种“终极梦想”吗?
- 不绝如缕的父亲对孩子的性侵犯事件,让我们看到这种禁忌的被侵犯是何等容易,在日本文学中,这种“梦”作为一种文化理想,毫不知耻地写进各种文本之中,《源氏物语》中的源氏与玉鬟和紫上的关系都是例证。
- 这种描写为男人准备了借口,“是那个孩子在诱惑我,我抵挡不住啊。”
- 谷崎润一郎的小说《痴人之爱》(1925),可称日本版“皮格马利翁小说”,描写了一个原本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后来将有养育之恩的男人随心所欲地操纵于掌中的故事。
- 在现实中,大多数父亲是不完全的男人,他们的支配欲、自我中心、权力欲和卑贱,也会显露在女儿面前。
- 这种对父亲的反叛和侮辱,在有自伤倾向的“援交少女”即十多岁的卖淫少女身上也能看到。她们将与父亲年龄相仿的嫖客视为“父亲的代理人”,把自己的身体供奉给这些男人的低劣卑贱的性欲,将属于父亲而父亲又绝不能玷污的“女儿的身体”像扔进臭水沟一般让男人们随意玷污,通过这种方式,她们实现向父亲的复仇,当然,她们的复仇只能用自伤自罚的方式,这正是作为绝对弱者的女儿们选择可能性的狭小之处。
- 可是,要想从“父亲的女儿”转换为“母亲的女儿”,决非易事。只要母亲依然充当父权制的代理人,女儿与母亲的关系就不可能和谐;反之,如果母亲想忠实于自己的欲望,女儿又会目睹她受到父权社会的产厉制裁。
- 我在女子短期大学教了十年书,看到在和其他大学的共同野餐郊游时,男女同校的女生们娇滴滴地把砍柴取水的力气活儿推给男生们做,被女校学生事后嘲笑。
- 这个千载一遇百年一度的变革,不拿来做社会学的研究课题实在可惜。
- 离开女校之后,当年女校文化中的“英雄”,会因不知在异性恋制度之下该如何举止而经历自我身份认同的危机。然后,她们会痛切地懂得,被女人喜欢的女人,决不能得到男人的喜欢。
- 媒体对被害女性个人隐私的大肆暴露,无异于对死者的再度凌辱,最后,在死者家属悲痛的请求下,这场“发情”才终于收场。
- 据周围人的证言,她以两万至五千日元不等的低廉价格接客,把每笔收入一丝不苟地记在记事本上,常在便利店买关东煮和罐装啤酒充饥,过得很吝啬。
- A子每天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按时下班,去方便店买关东煮充饥后,化浓妆,穿大衣,站在圆山町街头,她给自己订的目标是每天接客四位,接客人数和金额详细记在记事本上,零钞攒满一万日元后,便去换成整票。她很在意金额数字,但并不挥霍浪费。
- 在第十一章《女校文化与厌女症》中,我谈到,女人需要具备两种价值,被女人接受的价值和被男人接受的价值,而这二者不能两立。
- 成绩好便能上好学校,上了好学校就意味着社会性成功——这条道路只对男人有效。小说中的和惠,靠学历和父亲的人脉进了一流企业,可是,等在她前面的,是为女人准备的二流之路。在“女人专用”的指定席位上,和惠彻底地体会到作为一个职业人在事业上的挫折感;使她更受打击的,是被人侮辱“作为女人更没价值”。
- 据说,“bi”在中文里是指女性性器官的俗语,不知是否可信。
- 不要钱的女人,宣告男人的性欲一文不值;要两千日元的,宣告只值两千;要五千日元的,宣告就值五千,女人要钱,是在宣告:若不出钱,你连自己的性欲也满足不了。女人的这种行为,是对可怜的男人雪上加霜的狠击。
- 他们明明知道娼妓只是为了钱才与自己性交,可又偏偏想用钱去买本来用钱买不到的女人的“情”。
- 正因为男人的性欲对“迷你裙”、“裸体”甚至性器官等片断的肢体部位也能发生条件反射,性买卖才得以成立。
- 最终都能归于一个简要的命题:“不能刺激男人欲望的女人不是女人”。这也可以换为另一种单纯之至的命题:“女人的存在价值,就是成为男人性欲望的对象。
- 成为“女人”的条件,是成为男人性欲望的对象;没满足这个条件的,便不是“女人”。
- 当自觉意识到自己身体成为男人性欲望的对象时,便是少女思春期的开始,与年龄无关。
- 女人欠缺社会资源,若想获得成员资格,(迄今为止)只能通过归属于男人的途径。
- 福柯说:快乐与权力,既非互不相容,亦非相互排斥,两者相互追逐、重叠、强化。通过煽情与发情的复杂机制和装置,两者连为一体。
- 我受福柯启示而使用的“权力的色情化”这一用语,则指在近代社会中,色情与不对称的社会性别关系即权力关系相结合的现象。“社会性别(gender)”为一种表示权力关系的用语,这一点无论如何强调也不过分。 需要强调的是,色情本来并没有与性别关系结合的必要,同样,性别关系也完全没有一定成为色情关系的必然性。
- “性欲倒错的精神病理化”,指除异性间性器官接触以外的多种性爱方式被视为错乱反常的快乐,通过精神病理学将之视为异常。
- “生殖行为的社会化”,指夫妻关系以异性恋配偶为正统,作为生殖单位被置于社会的管理控制之下,经由这四项对“性”的管理,达到社会对个人“生命”的管理,“生命权力”(bio-power)由此形成。
- 正如福柯指出,“压抑假说”并非字面意义的“压抑”,背后伴随着一个“说出你的性!”的强迫告白制度。禁止与命令,互为一组配套机制,使性更具特权,性行为成为人格的指标。
- “隐私”的词源,来自拉丁语的“被剥夺的”一词。被剥夺了公共权利的领域,转为拒绝公共权力介入的领域,即私人领域。可同时,这个私人领域又成为公权无法抵达的黑箱、公法无力进入的不法地带(Kerber,1998;上野,2006a)。由此,父权支配、妻儿服从的“家庭的黑洞”,得以形成。
- “隐私”所保护的,是谁?是强者。性骚扰和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性的弱势人群,如此回答。
- 假如夫妻间的性交真是最上等的快乐,那么,丈夫就不应该去寻妓了吧。
- 基督教的结婚誓词“侍奉你的丈夫如同侍奉你的上帝”,便显示了作为“上帝代理人”的父权家长的位置,“啊,上帝,给我更多惩罚”,等同于“啊,给我更多快乐”。于是,被父亲鞭挞的儿子,必须感觉那是父亲之爱;被丈夫殴打的妻子,必须从中感到丈夫的爱,为之魂销神迷。
- 我在这里的课题,与以福柯为代表的所有从事性现象研究的学者一样,是将性历史化(historicize),也就是将性“去自然化(denaturalize)”,即,解构将性视为“自然”的观念。
- 有些习癖,因为嵌入身体太深,本人已经无法想象别种可能性,若要改变,会带来身体的痛苦,甚至导致自我的崩溃。
- “我只能爱让我尊敬的男人”,仅仅表明女人想从属于男人的欲望;“只有年轻可爱的女孩子才能让我发情”,这种男人不过是在自白,只有面对能控制于掌心之中的“支配与拥有的对象”,才能产生性欲。
- “女人的脖颈很性感”。“女人的腿弯让人心跳”之类,不过是身体在描摹文化在身体中刻下的印迹而已。正因为色情是文化的“发情装置”,所以才需要知性和教养。
- 可是,“保护”一词的含义,很明白地显示,男人的爱,只能以所有与支配的形式来表现。
- 我有时不禁会想,社会学学者的职业,是一种冤孽。因为我选择的研究课题,并不美好温暖,而是让人愤怒无法容忍的现象。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了探究现象背后的谜底,我着了魔似地投入其中。当然,在我陷入的过程里,自己也得品尝不愉快的滋味。
- 一本著者写得不愉快、读者读着不愉快的书,我为什么还要写出来呢?因为,无论怎么不愉快,我们不能闭目不见的现实,就在那里存在着。而且,还因为,我们同时也懂得,无论多么艰难,只要我们知道了那个现实,就有改变它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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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思考良多,